蒋现反应极快，但距离太远，没能抓住余文的胳膊。
余文下意识地伸手乱抓，可四周只有细弱的箭竹和蓬乱的蕨丛，根本撑不住他的重量。他的手指从草叶间滑过，扯断了几根脆嫩的茎秆，整个人就这么向后栽倒。
他狠狠砸在湿滑的苔藓上，瞬间加速下滑。坡面不算陡，但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青苔，像涂了油一般，根本刹不住。余文咬紧牙关，双腿猛地蹬地，试图减缓速度，可鞋底在苔藓上打滑，反而让他滑得更快。
牛二娃听到后面稀里哗啦的声音，就知道大事不好，顾不上许多，手脚共用地溜了下来。
他地势最高，看到不远处的落水洞，在余文下滑的下方，心都揪到嗓子眼，冲着蒋现大喊，急得声音都变了调：
“落水洞！”
“落水洞，快！”
“蒋现，快——”
黑黢黢的洞口像一张贪婪的嘴，隐藏在茂密的植被之下，只露出边缘几块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岩石。如果余文继续滑下去，下一秒就会直接坠入深不见底的洞中！
“抓住！”蒋现来不及卸包，整个人扑了出去。他扑倒时右手刚好擦过余文的手腕，紧紧扣住。左臂顺势抱住旁边一丛碗口粗的毛竹，竹竿被拽得剧烈摇晃，簌簌抖落的竹叶像一场绿色暴雨。
余文带着蒋现继续下滑，停到了洞口边缘。
“停住了！”余文悬在洞口不敢乱动，两腿在洞壁寻找可以借力的岩石，靴子擦过岩石边缘，几块碎石滚落进黑洞。他体重太大，还是拽着两人一点点滑向洞里。
蒋现只能调整姿势，左腿缠住竹子，右膝死死抵住一块突出的岩石。
牛二娃都快哭出来了，连滚带爬冲到洞边死死抱住蒋现的腰。两人憋着气使劲向后退去，就在发力之时，蒋现抱着的毛竹突然发出不祥的咔嚓声。
竹子即将断裂，坡下的灌木丛里突然冲出两道黑影！
“拉上去！”那黑影抓住余文的手臂，四人一用力将余文拽出了洞口。
咔嚓！竹子发出最后的声响，带着周围一丛小竹砸了下来，蒋现向旁翻滚躲过那些竹子。竹林重新安静下来，只有风穿过竹叶的沙沙声，和几人尚未平复的粗重呼吸。蒋现慢慢坐起身，望向那被断裂毛竹半掩的幽深洞口——里面隐隐有些枯死的竹子。
“谢了，没受伤吧？”余文翻身从地上爬起来，赶紧将后来的两人拽起。
那两人站起来，活动了下胳膊腿倒是没有大碍，只是浑身是泥，衣服被划拉了些口子。
牛二娃看清那两人后，几乎是滑跪过去，激动地喊道：“土叔！尾子!我的亲叔、亲哥!要不是你两，我就完了啊。”
这种荒山野岭还能遇到熟人救命，简直走了狗屎运了！
蒋现扭头看去，两个当地人打扮的男子正立在竹影下。两人皆是一副精瘦的身板，皮肤黝黑，看上去是一对父子。按牛二娃的叫法，年长的应该是土叔，年轻的是尾子。土叔略微矮些，虽然站姿挺拔，但有些微微驼背。四肢上的伤疤特别醒目，特别是额头上的一道长长的伤疤，影生生将左眉断成两截，眉下一双鹰眼正死死地盯着他。
蒋现被盯得有些发怵，正欲挪开眼光，土叔却一步上前，抓住他的胳膊。这一抓，蒋现发现自己肩胛骨传来撕裂般的剧痛，忍不住闷哼出声。
牛二娃也不知道这啥情况，怯怯地问道：“土叔，咋啦？他胳膊断了？”
“没事，脱臼！”土叔手腕一翻一拧，咔嚓一声，“接上了。”
“你们这是去哪？”土叔松开手，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视。
“回，回村里……”
“带人去村，你他娘的要钱不要命了？你们三差点死了！”土叔额角青筋暴起。
牛二娃自知理亏，被骂也不敢吭声。
“尾子！”土叔扭头喝道，“收拾东西！”
尾子利落地背起竹篓，将镰刀别在腰间。土叔最后剜了牛二娃一眼，转身钻进树林。
直到两人脚步远去，牛二娃这才松了口气，瘫坐在一块青石上。紧绷的神经一松懈，三人才惊觉浑身是伤，疲惫不堪，索性横七竖八地躺倒在林间空地上。
“哥儿两，谢啦，捡回一条命！”余文说道。
“亏我命硬，要不这么巧能遇到土叔？”
“是，你八字写在纸上能当菜刀用！”
…………
蒋现向林子看去，只见土叔和尾子正弓着腰在林间仔细搜寻着什么，时不时蹲下身拨弄草丛。便问道：“土叔也是你们村人？他们在找什么？”
“嗨，他们那有什么固定的村子。”牛二娃刮了刮腿上的泥块，“他们家三代都是采药人，老爷子叫土爷，这黑沟森林的每寸地皮他们都门儿清。平时就跟游魂似的，走到哪个村就借宿哪个村，反正山里头废弃的老屋多的是。别看土叔长得跟阎王似的，心肠不错。经常给乡亲们送些草药，大家也都乐意收留他们。”
"那年轻人可真够沉稳的。”
“沉稳个啥，他那就是闷葫芦。从小跟他爹后面，就跟个尾巴一样，要不叫尾子。”牛二娃搓着手嘿嘿直笑，“这次多亏他两，以后他们去咱村，我让我大伯好好招待人家。这招待的费用……”
“懂！”蒋现干脆地应道。
“痛快！”牛二娃一拍大腿，“这人长得帅！办事也敞亮！”
这时余文突然插话：“可我看他们不像是采药？”
蒋现回头看去，透过树缝，隐约看见尾子从背篓里取出个红布包，抓了把东西撒在地上。
“这你们就不懂了。”牛二娃带着几分卖弄，“这采药人啊，讲究个斩草不除根，遇到普通药材，你得给他留下根，填上土，撒下种子。”
“遇到珍贵药材嘛，你得在这颗药材周围撒上一些大米。一来呢，是感谢它们治病救人，二是用来吸引鸟在这里吃食，拉下的粪便算是给这个药材当肥料了……还有啊，我听人说当时神农尝百草……”
听牛二娃又扯远了，蒋现连忙打断：“余文你刚才看到什么了？受惊绊倒。”
“哦，确实看到些东西。”余文站起来，带着两人往上走。走到一处竹丛，余文用手扒拉开竹子。透过缝隙，远处的大树上露出几张人脸，狰狞扭曲，如同干尸从树洞里挤出脸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