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色的奥迪A6平稳地滑行在车流中，隔绝了车外喧嚣的市井。
秦圣坐在后排，身体陷在舒适的真皮座椅里，眼睛却死死盯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，双手紧紧攥着裤兜里那张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兑奖凭证。
七百万！
税后实打实的七百万！
这个数字如同滚烫的烙印，反复灼烧着他的神经，带来一阵阵眩晕般的狂喜和亢奋。
熊猫头套早已摘下，随意丢在旁边的座椅上，露出他依旧有些苍白、但眼底深处燃烧着火焰的脸。
闷热和笨拙的感觉消失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飘然的轻盈感。
他不再是那个在城中村窄巷里龟速挪动玛莎拉蒂、为一道划痕肉痛不已的穷小子了！
他是秦圣！
手握七百万巨款的秦圣！
负责护送他的福彩中心工作人员坐在副驾，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这个年轻得不像话、穿着廉价T恤却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一等奖得主，眼中闪过一丝职业化的感慨和不易察觉的审视。
车子最终停在了城市CBD核心区一座通体玻璃幕墙、气势恢宏的摩天大楼前。
大楼入口处，巨大的金色“XX银行”LOGO在阳光下熠熠生辉，无声地彰显着财富与权力的气息。
穿着笔挺制服、神情肃穆的保安分立两旁，锐利的目光扫视着进出的人群。
“秦先生，到了。这是我们总行，VIP客户部在顶层，已经为您预约好了专属经理。”
工作人员下车，为秦圣拉开车门。
秦圣深吸一口气，努力挺直腰板，迈步下车。
脚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，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上那双沾着城中村泥点、边缘已经开胶的廉价运动鞋，与这金碧辉煌的环境形成了刺眼的对比。
一丝窘迫刚爬上心头，立刻被兜里那张凭证带来的巨大底气冲散。
他昂起头，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、略显僵硬的气势，在工作人员引导下，无视了周围那些西装革履、步履匆匆的精英投来的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，大步走进了银行旋转门。
冷气扑面而来，带着金钱特有的、冰冷而洁净的味道。
巨大的挑高空间，光滑如镜的地面，低声交谈的客户，训练有素的柜员…
一切都井然有序，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。
秦圣感觉自己像个闯入巨人国的小矮人，每一步都小心翼翼，生怕踩脏了这昂贵的地毯。
直达顶层的VIP专属电梯无声而迅捷。
当电梯门再次打开时，眼前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。
深色的胡桃木饰面，柔软的地毯，舒缓的轻音乐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雪茄和咖啡的混合香气。
巨大的落地窗外，是俯瞰全城的壮阔景象。
一位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、笑容得体、眼神精明的中年男人早已等候在电梯口，胸前名牌写着“VIP客户经理：张明远”。
“秦先生！欢迎欢迎！恭喜您！”
张明远热情地迎上来，主动伸出手，态度恭敬却不谄媚，分寸拿捏得极好，“我是您的专属客户经理张明远，接下来将由我全程为您服务。”
秦圣有些生涩地与他握了握手，对方手掌干燥有力。
他被引到一间私密性极好的贵宾室，巨大的落地窗，真皮沙发，实木办公桌，桌上已经摆放着精致的茶点和冒着热气的现磨咖啡。
“秦先生，请坐。”
张明远示意秦圣在舒适的沙发上落座，自己则在对面坐下，动作流畅优雅，“您的兑奖凭证和相关手续福彩中心已经同步给我们了。701万2080元，这笔款项将在今天下午四点前，准时汇入您在我行新开设的私人银行账户。”
“私人银行？”秦圣对这个词有些陌生。
“是的，秦先生。”
张明远微笑着解释，语气温和而专业，“鉴于您的资产规模，您已经自动成为我们银行的私人银行客户。这意味着您将享受最高级别的金融服务和专属礼遇。包括但不限于：一对一的专属客户经理服务，全球资产配置建议，大额资金优先通道，专属信贷额度，机场贵宾厅，高端医疗预约等等。”
他拿出一份制作精美的服务手册，推到秦圣面前。
秦圣听着这些以前只在电视里听过的名词，看着手册上那些诱人的权益，心脏再次不争气地加速跳动。
私人银行！
专属服务！
全球配置！
他感觉自己瞬间被抬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阶层！
一种巨大的满足感和掌控感油然而生。
“这是您的专属银行卡。”
张明远又递过来一张卡片。
卡片通体黑色，边缘镶嵌着一圈低调的金色细线，触感温润厚实，上面没有任何花哨的图案，只有一行凸起的、同样烫金的银行LOGO和秦圣名字的拼音缩写。
一种沉甸甸的、象征着财富和地位的质感。
秦圣接过这张黑卡，指尖感受到那冰冷的金属和温润材质混合的奇异触感，如同握住了开启新世界大门的钥匙。
他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卡面，仿佛能感受到里面蕴藏的七百万巨款的温度。
“另外，”张明远观察着秦圣的反应，适时地补充道，声音压低了一些，“考虑到您资金的特殊性，我们建议您暂时不要进行大额消费或投资，先让资金沉淀。同时，务必注意个人信息安全。如有任何财务上的需求或疑问，请随时与我联系，24小时为您服务。”
他的眼神里带着职业性的谨慎和提醒。
秦圣点了点头，将黑卡和手册都紧紧攥在手里，如同护着稀世珍宝。
他感觉有点口干舌燥，端起桌上那杯精致的骨瓷咖啡杯，也顾不上什么礼仪，咕咚喝了一大口。
苦涩醇厚的液体滑入喉咙，稍稍平复了他过于亢奋的心情。
接下来是繁琐但充满仪式感的开户确认、密码设置、签名留档等流程。
张明远全程耐心细致，每一个步骤都解释得清清楚楚。
当最后一份文件签完，张明远微笑着伸出手：“秦先生，再次恭喜您！从现在起，您就是我们最尊贵的私人银行客户之一了。有任何需要，随时联系我。”
走出银行那气派的大门，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。
秦圣站在摩天大楼的阴影里，眯着眼，看着手中那张沉甸甸的黑卡，再看看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流，一种极度不真实的虚幻感再次袭来。
七百万！
私人银行！
专属黑卡！
这一切，像一场过于美好的梦。
他下意识地抬起手，隔着薄薄的T恤布料，按向胸口的位置。
那里，贴身的口袋里，除了那张黑卡，还放着那枚冰冷、布满裂痕的古玉。
就在他的意念触及到那玉石存在的瞬间——
“嗡！”
一股远比之前在福彩中心更加强烈、更加清晰的灼痛感，猛地从胸口传来！
如同有一根烧红的钢针，狠狠扎进了他的心脏深处！
“呃！”
秦圣闷哼一声，脸色瞬间煞白，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，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！
他猛地捂住胸口，弯下腰，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！
怎么回事？！
这该死的玉！
它又在搞什么鬼？！
那股灼痛来得快，去得也快。
几秒钟后，痛感如同潮水般退去，只留下心脏位置隐隐的悸动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。
秦圣直起身，大口喘着气，后背的T恤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片。
阳光照在身上，他却感觉一阵阵发冷。
恐惧，如同冰冷的藤蔓，再次缠绕上他刚刚因暴富而火热的心。
他颤抖着手，也顾不上身处闹市，艰难地将手伸进T恤内兜，摸到了那枚玉石。
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，但似乎…比之前更加冰冷了一些？
他不敢拿出来看，但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，那玉石表面原本就存在的裂痕…
似乎变得更加深刻、更加狰狞了！
他甚至能“感觉”到，就在刚才灼痛的位置，一道新的、如同闪电般的裂痕，正悄然撕裂着玉石的肌理！
反噬！
那个老乞丐说的“福祸自招”！
这力量…果然不是白拿的！
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！
李胖子断腿的惨叫，王阿姨瘫倒的惨状，如同冰冷的幻灯片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！
这裂痕的加深…
意味着什么？
下一次反噬…
会落在谁头上？
他自己？
还是…
他身边的人？
不！不行！
他刚刚拿到钱！
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！
他不能被这邪玉毁了！
秦圣猛地攥紧了拳头，指甲深深陷进掌心，带来尖锐的刺痛，才勉强压制住身体的颤抖和内心的恐慌。
他必须想办法！
必须控制这力量！
必须…活下去！
享受这泼天的富贵！
就在这时，裤兜里那台屏幕碎裂的旧手机震动起来。
秦圣如同惊弓之鸟，猛地掏出手机。
屏幕上跳跃的名字，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，随即又被一股复杂的情绪取代。
颜琪芳。
他犹豫了几秒，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：“喂，琪芳？”
“秦圣…”
电话那头传来颜琪芳小心翼翼的声音，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不安，“你…你没事吧？昨晚…谢谢你…那车…你开走了吗？”
她似乎很担心秦圣因为那辆刮花的玛莎拉蒂惹上麻烦。
“没事。”
秦圣深吸一口气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，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为之的轻松，“车…小事，已经处理了。你怎么样？孙涛没再找你麻烦吧？”
“没…没有了。他今天请假了，听说鼻梁骨可能骨裂了…”
颜琪芳的声音低了下去，带着一丝后怕和莫名的情绪，“秦圣…昨晚…真的谢谢你。要不是你…”
“过去的事就别提了。”
秦圣打断她，他现在不想回忆任何与灾厄有关的事情。
他需要转移注意力，需要发泄，需要用这新到手的力量和金钱，冲散心底那冰冷的恐惧和不安！“你吃饭了吗？中午一起？我请客！地方你挑！贵的！最好的！”
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亢奋，仿佛要用这巨大的热情掩盖内心的不安。
“啊？现在？请我吃饭？还…还最贵的？”
颜琪芳明显愣住了，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。
她印象中的秦圣，连吃碗牛肉面都要犹豫加不加蛋。
“对！就现在！”
秦圣斩钉截铁，语气不容置疑，“庆祝你摆脱麻烦！也…也庆祝我…”
他顿了顿，差点脱口而出彩票的事，但理智让他刹住了车，“…庆祝我…嗯…反正就是庆祝！你在哪？我去接你！”
他想起了那辆停在福彩中心停车场的玛莎拉蒂。
“我…我刚下班…在酒店附近…”颜琪芳还有些懵。
“好！等我！十分钟！”
秦圣说完，直接挂了电话，仿佛生怕自己反悔。
收起手机，秦圣站在银行大楼的阴影下，看着手中那张冰冷的黑卡，又下意识地按了按胸口那枚带来灼痛和恐惧的玉石。
恐惧依旧存在，但一种强烈的、想要证明自己、想要掌控一切的欲望，如同火焰般燃烧起来。
他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，报出福彩中心的地址。
坐在车里，看着窗外繁华的街景，秦圣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，甚至带上了一丝狠厉。
七百万在手！
豪车我有！
区区一块破石头…
也想掌控我的命运？！
吸运？反噬？
老子偏要吸！
吸更多的运！
享受更多的富贵！
只要我足够小心…
只要我…
足够快！
在反噬到来之前，爬到足够高的位置…
找到解决的办法…
就没人能奈何得了我！
他掏出手机，再次点开银行APP。
看着账户里那串令人眩晕的七位数余额，巨大的满足感再次压倒了恐惧。
他手指滑动，点开了转账界面。
深吸一口气，在收款人姓名栏，郑重地输入了两个字：
颜琪芳。
然后在金额栏，输入了一个数字：50000。
五万块。
对现在的他来说，九牛一毛。
但对颜琪芳来说，是天文数字。
是她母亲几个月的药费，是她几年省吃俭用也未必能存下的积蓄。
他按下确定键。指纹验证通过。
“叮！”
手机提示音清脆地响起。
【XX银行】您尾号XXXX的账户向琪芳转账50,000.00元，余额7,012,080.00元。
看着转账成功的提示，秦圣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复杂的弧度。
有施舍的快意，有掌控的满足，有对过去那个卑微自己的告别，也有一丝…
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、试图用金钱弥补昨晚利用邪玉力量波及到她的愧疚。
做完这一切，他靠在出租车并不舒适的座椅上，闭上眼睛。
胸口的玉石似乎又微微震动了一下，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。
那道新生的裂痕，如同一个无声的嘲讽，烙印在财富的阴影之下。
出租车载着他，汇入城市的钢铁洪流，朝着那辆象征着泼天富贵与不祥灾厄的玛莎拉蒂，朝着那个对他心怀感激却懵然无知的女孩，疾驰而去。